●崇禎實錄卷之十一
懷宗端皇帝(十一)
崇禎十一年春正月乙丑朔,上以任丘、清苑、淶水、遷安、大城、定興、通州各官貪縱不法,命逮入;蓋內詗得也。因責撫、按不先劾溺職;且言近畿如此,遠地可知。命部院申飭。
丙寅,大學士王士俊罷。
戊辰,吏科給事中陳啟新奏:去年順天解元馬之驪文體荒謬;主考黃景昉劾吏科無衡文之權,啟新非知文之士,擅肆譏評,殊屬厚顏。上竟停馬之驪會試。
總督盧象升上言:『剿賊需兵,用兵需餉;此恒理也。乃今日兵少而寇多、兵饑而寇飽、兵勞而寇佚,日復一日,愈剿愈繁,生靈塗炭已甚。事至此,不得不用權宜矣。臣有阻寇、疑寇、亂寇之法:一、立寨團、築濠塹以阻寇;一、挑鄉勇、設游兵以疑寇;一、收資糧、斂頭畜以饑寇』。上是之。
安慶生蔣臣奏:閣臣孔貞運會試錄文,沮抑薦舉;因著「皇明薦舉考」,皆採集「寶訓」諸書。通政使張紹先因言「薦舉考」事系陳言,並取以聞。閣臣惡之,搆於上,言稱以祖訓為陳言,大不敬;命議紹先等罪。
日講官吳偉業奏:『首輔張至發黨附溫體仁,新猷方始,故轍猶存;乞申諭改圖,以收後效』。
己巳,諭史館四人值召對記注,仍於閣臣閱進。
辛未,享太廟。
壬申,光澤、鉛山間有棋山妖人假燒香聚黨謀逆;丙子夜,圍鉛山城。分守湖東道林日瑞預聞為備,次日擊敗之,搗棋山,破散其黨。
甲戌,召林欲楫為禮部尚書。
戊寅,工科給事中傅元初請開福建海禁,通市佐餉;命部議行之。
壬午,皇太子冠——明日,御殿受賀。
戊子,裁南京冗員八十九員。
癸巳,蠲漢中逋租,仍賑之。
諭:『曆法仍遵「會典」,行「大統曆」。如交食、經緯、晦朔望,許張守登等旁考推測』。
二月乙未朔,吏部尚書田唯嘉以保舉,試授知州五人、知縣二十一人、州同知三人、判官五人、縣丞主簿各七人。
寇陷瀘溪縣。
辛丑,皇太子出閣,就講文華殿。
癸卯,巡按河南御史張任學改都督僉事總兵官,鎮守湖南。任學欲薦故丹徒知縣張放,因極詆諸總兵不足恃;盛稱文吏有奇才,可禦寇。上竟命任學官總兵,一時異之。
下刑部尚書鄭三俊於獄。初,寶源局鑄錢,穴牆搆奸;又有隱屯豆七千餘石者:事下刑部,如律抵罪。上以為輕,屢履如故;並逮郎中熊經、主事駱方璽、王家錄訊之。
丙午,御經筵畢,召詹事府、翰林院諸臣顧錫疇等二十餘人,問「保舉、考選,孰為得人」?少詹事黃道周言:『樹人如樹木,須養數十年,始堪任用。近來人才遠不及古;況摧殘之後,必須深加培養』。既復班,又詢之;對曰:『立朝之才,本乎心術;治邊之才,存乎形勢。先年督府未講形勢要害,事既不效,輒謂兵餉不足;其實新、舊餉約千二百萬,可養四十萬之師。今寧、錦三協兵僅十六萬,似不煩別求供之用也』。庶子黃景昉請宥鄭三俊,上曰:『三俊蒙徇,雖清何濟』!又命諸臣各陳所見,上曰:『言須可行。如故講官姚希孟等竟欲折漕一年,事豈可行』!楊廷麟奏言:『自溫體仁薦唐世濟、王應熊薦王繼章,二臣皆敗,薦者無恙。連坐之法,先不行於大臣;而欲收保舉之效,得乎』?上色動,默然久之;命諸臣出,宴午門之廡。
南京應天府丞徐石麒入賀,上言『鄭三俊昔事神祖,歷著勞勩。迨事皇上,十年矣。一生風力,屢挫奸佞;四壁蕭然,素標清骨。今為司寇,炊煙不繼。下理之日,奸胥弊役酌酒相賀;廉介之風,尚可想見。雖一時膠守成例,往復移會,似屬推諉,罪誠有之。至於朋謀欺罔,臣敢剖心代明,以祈皇上始終保全。當三俊考滿,人皆以得進勳階為榮;獨乞身再三,不蒙俞允。向令皇上俯從其請,賜之骸骨,豈不為熙朝優老盛事乎!而忽釀骫法之罪,三俊之辱,亦朝廷之辱也。失出,臣子小過;好生,人主大德。今皇上以「輕擬」之過深督三俊,將來必承順風旨以鍛鍊為能事,而反負皇上慎獄之本意矣』。庚戌,上御門,召諸臣申飭。釋三俊於獄,令其回籍;雖諸臣互救,上亦知其清節也。
山西代州知州郭正中奏:先臣吳與弼、陳真晟、蔡清、羅洪先、羅汝芳,宜從祀孔子廟庭;報聞。
諭兵部開採山西、陝西、河南山礦;以部覆不便而止。
李自成初奔蜀,孑身入楚依張獻忠,不許;至竹溪,獻忠謀殺之,遁去。
西安大風霾。
三月丙寅,插漢部目赤食等六十騎薄張家口講賞。明日,又二百騎脅索;參將姜名武乞備之。
丁卯,大同大雪。
戊辰,清兵攻宣府羊房膳。
甲戌,晉江諸生蔡鼎奏言:『臣嘗西游宣、雲,見宣府之右衛膳房柴溝平野,低垣夷曠,殆數百里;雲中之鎮邊守口,坦迤亦然:是宣、雲之有可慮也。雲中頻年饑荒,士馬艱食,較宣尤甚。巢丕昌、孔有德之徒奸謀相引,豈可不早杜耶!所入果在宣府,則所中必及真定、保定;以向所未及,其掠必厚。龍門、紫荊綢繆,正在此時。凡關內郡縣,最衝、次衝皆宜增險設旅,擇吏申法;關外諸堡,或並、或棄、或增、或減,亦當早定,以重邊防』。通政司格之,不上。
四川寇走階、文間,總督孫傳庭令總兵曹變蛟截剿,自趨鄠縣策應。工科給事中吳宇英劾其縱寇入蜀,不問。
戊寅,大學士賀逢聖致仕。
逮巡撫四川右僉都御史王維章、總兵侯良柱。初,陝西寇破寧羗,趨廣元、白水,犯龍安府,出錦州,直犯成都,大殺掠;仍出階、徽,向陝西屯襲。
乙酉,司經局正字黃應恩削籍。應恩交通中外,出入中官門。舊制:詞臣於中書,特從吏□積資至九卿,不得鈞禮。張至發外入,廢掌故;應恩挾中官重,心益驕。翰林院簡討楊嗣聰與語不合,即具奏,又移書至發責數之;至發陰右應恩。而應恩撰故總督楊鶴「贈誥文」呈,失註職名;上怒其違玩。大理寺副曹荃又劾應恩通賄,並劾至發;遂下應恩獄,論死。
吏部尚書田唯嘉免——兵科給事中凌義渠劾其貪黷也。
丁亥,總督川、湖、雲、廣、貴州軍務少師兵部尚書兼右都御史朱燮元卒。燮元,浙江山陰人,萬曆壬辰進士。嘗知蘇州,有惠政。奢寅叛,是時燮元為四川布政使,力守成都,進巡撫;卒平其亂,進總督。明敏有器度,善用人。黔、蜀多故,所向成功;安位納土,西南賴之。年七十三。予祭葬,贈太師,世錦衣衛指揮使。
癸巳,兵科張縉彥奏言:『臣任清澗知縣,於兵情、賊勢,親見有素。蓋賊之得勢在流,而賊之失勢在止;賊之長技在分,而賊之窮技在合;賊之乘時在夏、秋,而賊之失時在冬、春。昔大賊王嘉胤破河曲,據其城;曹文詔等奪門砍殺,而嘉胤殲。李老柴破中部,據其城;巡撫練國事督兵攻圍,而老柴擒。神一元破寧塞,據其城;左光先、費邑宰等與戰,而一元死。譚雄破安塞,據其城;王承恩、李卑等攻圍,而譚雄誅:此皆守而不去之賊,故速死也。過天星、老■〈犭回〉■〈犭回〉、混十萬等所破城邑亡算,或本日即出,或一、二日即出;官兵未至,早已奔逸:此皆流而不居之賊,故緩死也。賊入晉、豫以來,分頭成夥;在秦西安、延慶、鞏平、漢興、商雒既無處不被賊,而汝、雒、開、歸、黃、潁、亳以及江北又無處不被賊。豈賊真有數十百萬?蓋分股以披其黨牽掣我兵,故見多也。若可天飛之賊,合於鐵角城則盡殲;不粘泥之賊,合於西川亦盡滅。即前總督陳奇瑜驅天下之賊盡合漢中出棧道關,正可一鼓而滅;乃以招安致敗,不可復收。古人以八日而平賊數萬者,利其合也。夏、秋之間,芻糧盡在場圃,足供士馬之資;冬、春非破城攻堡,不能得食,官兵促之則尤易。故時有利、不利也。今若殺賊,唯在亂其所長而使之短,破其所得而使之失;直截以攻之,分番兩軍,一追、一駐,賊當之必破矣。賊黨雖眾,大都觀望;其先倡者不過一、二枝。故盡一股則論賞,不必事平彙敘;縱一股則論罰,不許報級塞責。賊不望風而靡,未之有也』。上是之。
是月,新鄉雨黑水。
是春,熒惑在火,徘徊氐、房。
夏四月丙申,奪總督洪承疇爵,仍侍郎;總兵左光先、曹變蛟並奪五級:限五月盡賊。
戊戌,新廠災,斃七百餘人。
先是,總理熊文燦專主撫,盜張獻忠佯許之,文燦請貸其罪,安置保康山中;報可。獻忠求襄陽一郡以屯其軍,文燦議餉二萬人,獻忠乞餉十萬人;遷延未就。是月辛丑(原文誤辛未),降於榖城,文燦受之。工科給事中沈胤培疏爭之,不得。於是諸賊益輕王師,蔓不可制。
甲辰,以劉之鳳為刑部尚書。
乙巳,御經筵畢,召六部諸臣。楊嗣昌述孟子「善戰者服上刑」語,蓋欲款塞,借之窺上指。上曰:『此昔賢為列國兵爭,奈何欲出漢人下策!今後勿復爾爾』;又言湖廣巡撫余應桂任將之失。嗣昌等上章引罪。
戊申,兵科都給事中姚思孝奏言:『開市撫賞,目前一大機也。但不即輕給,稍示鄭重。彼遂其欲,吾亦濟其事;何損威失體之憂』!楊嗣昌覆奏:『先朝封貢、撫賞,名甚尊、體甚正;今又一時也。暫退,正我成事之會。密詢邊臣,各出所長,臣何敢偏執以防大計』!
大學士張至發罷、孔貞運致仕。
己酉丑刻,熒惑逆行尾八度,掩於月。自春至秋,熒惑守尾百五十餘日,始退。上諭禮部:『火星違度,朕先素服減膳。其諸臣各引罪修省』。
辛酉,上御中左門,召考選諸臣,五人為班遞進,問足食計。知縣曾就義曰:『百姓之困,皆由吏之不廉;使守令俱廉,即稍從加派以濟軍需,未為不可』。上拔第一。
五月癸亥朔,總督盧象升乞守制;總督大同山西等處御馬監太監陳貴奏留,從之。
兵科給事中錢增劾楊嗣昌主款非是;嗣昌引罪。
丙寅,以商周祚為吏部尚書。
己巳,浙江提學僉事劉鱗長言七事:曰尊聖道、曰卹靖難諸臣、曰定禮制(出繼子為本生父母喪服:小祥內服斬衰,稱降制;小祥外如伯叔服,稱心制)、曰射禮、曰訪逸才、曰清庠序、曰重教職;禮部議之。
楊嗣昌奏言:『臣聞月食五星,古來變異,史不絕書。然亦觀其時政事相感,災祥之應,不一其致。昔漢光武帝建武二十三年月食火星,明年呼韓邪單于款五原塞;唐憲宗元和元年月食熒惑,其年田興以魏博來降;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月掩熒惑,明年興師滅北漢,遂征契丹,連年兵敗。今者月食火星,猶幸在尾內,則陰宮外當陰國,主上修德以召和、治內以感外,必有災而不害者矣』。丁丑,工科都給事中何楷上言:『火星四月二十六夜逆行至尾八度,為月所掩;今五月望日已退至尾初度,漸次入心。古人皆言:月變修刑』。又言:『禮虧,則罰見熒惑。誠欲措刑,莫如右禮;誠欲右禮,蓋先省刑。今爰書之煩極矣,部司議宥,止於重辟數人;而未結之案,先後纍纍,誰復過而問焉。「會典」熱審事例,有輕重囚犯急與問理及出獄聽候之令,今亦可倣而行之。楊嗣昌縷縷援引,出何典記?其言建武款塞者,欲借以伸市賞之說也;其言元和宣慰者,欲借以伸招撫之說也;其言太平興國連年兵敗者,欲借以伸不敢用兵之說也。附會誠巧,矯誣實甚!念皇上察之』。
癸酉,許總督宣大、山西軍務盧象升守制。
戊寅,遵化喜峰口雪三尺。
丙戌,始定高牆罪宗五年審例。又京師官民殊死以下,許保候即結。
六月癸巳,安民廠災,傷萬餘人。武庫既空,發五千金賑卹。
召陳新甲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,總督宣大、山西軍務。先是,有旨並推在籍守制;蓋楊嗣昌為新甲地也。
丁酉,湖廣道試御史林蘭友劾大學士張至發票擬屢誤,經畫無聞;並言『兵部尚書楊嗣昌主畫中樞,束手無策;惟求市賞,苟且僥倖:是豈皇上所以奪情意乎』!忤旨,謫外。
辛丑,召惠世揚為兵部右侍郎。
己酉,召吏部尚書商周祚等見於中極殿,諭以新維馮元飆巡撫陝西,元飆殊非巡撫才;餘各問兵食計。戶部尚書程國祥言:『京師賃房月租及天下會館租,歲可得五十萬』。工部右侍郎蔡國用言:『崇文宣武街石除中道外,可培修外城』。識者笑之。
乙卯,以禮部侍郎傅冠、戶部尚書程國祥、兵部尚書楊嗣昌、工部右侍郎蔡國用俱為禮部尚書,禮部右侍郎方逢年、大理寺少卿范復粹俱除禮部左侍郎,並兼東閣大學士,直文淵閣;嗣昌仍署兵部。
丙辰,以盧象升為兵部尚書;仍總督,候代。
是月,京師、山東、河南大旱,蝗。
清兵屯大青山議和,巡撫遼東方一藻奏聞,以我弱,引隆慶封俺答故事;兵部尚書楊嗣昌陰主之。
秋七月戊戌朔(?),命楊嗣昌大祀、大慶暨傳制、頒詔諸大典不預,直閣素服,進朝、日講、召見如常服隨班。先是,嗣昌奉詔於二月趨朝,時父服閱十八月、母服纔五月也。工科給事中何楷劾楊嗣昌入閣吉服,忘親;上以楷苛求,切責之。
己亥(?),前少師大學士溫體仁卒,贈太傅,諡「文忠」。甲申,廷議以體仁奸佞異常、貽毒深遠,宜削諡、廕以昭公道;遂奪其諡。
少詹事學士黃道周奏言:『宣大總督,部推有在籍守制之命,遂舉陳新甲;天下即乏才,未宜移借及此也。陛下亦念在廷諸臣豈無一定策效謀者,而空破非常之格,以奉不祥之人責其成功;萬萬不可』!又力斥款議曰:『無論必不可款,款必不可成,成必不可久;即款矣、成矣、久矣,以視寧、錦、遵、薊、宣、大之師何處可撤,而遽謂款之後可撤兵中原以討流寇,此亦不思之甚矣』!
召文武大臣於平臺及黃道周,上諭「吏部尚書商周祚枚卜濫徇」;周祚引咎。次問楊嗣昌「哨騎六千送砲各路奈何」?對曰:『今秋事殆未然,又塞外險阻,車砲恐非所便』。次問道周曰:『朕自御經筵後,略知學問。無所為而為之,謂之天理;有所為而為之,謂之人欲。爾前疏時適當枚卜,果無所為乎』?對曰:『臣無所私』。上曰:『前月二十八日推陳新甲,何不拜疏』?對曰:『御史林蘭友、給事何楷巳有劾疏,臣以同鄉,恐涉嫌疑』。上曰:『今何遂無嫌耶』?曰:『天下綱常、邊疆大計,失今不言,後將無及。且臣所惜者綱常名義,非私也』。上曰:『「清」雖美德,不可傲物遂非。伯夷為聖之清;若小廉曲謹、不受餽遺,此可為廉,未可為清也』。道周曰:『伯夷全忠孝之節,孔子遂許其仁』。上怒其強說。道周又極詆楊嗣昌奪情蔑倫,嗣昌即出曰:『臣不生於空桑,豈遂不知父母!臣嘗再辭,而明旨敦迫甚。至黃道周學行人宗,臣實仰企之;乃今謂「不如鄭鄤」,臣始太息絕望!鄤之杖母,行同梟獍;道周又不如鄤,何言綱常耶』!道周曰:『臣言文章不如鄭鄤』!上責其朋比。道周曰:『眾惡必察,豈得為比』!上曰:『嗣昌薦陳新甲,何云邪徑』?曰:『臣不識新甲,但蜀人皆言之』。上曰:『孔子誅少正卯,當時亦稱聞人。唯以心逆而險、行僻而堅、言偽而辨、順非而澤、記醜而博,不免孔子之誅。今之人率多類此』!道周曰:『少正卯心在欺世盜名,臣之心在明倫篤行』。上以褊激恣口,叱道周去。道周曰:『臣今日不盡言,則臣負陛下;陛下今日殺臣,則陛下負臣』!上曰:『爾讀書有年,祇成佞口』!道周又辨忠佞之分;上怒甚,嗣昌乞優容之。上曰:『道周放恣,此已為優容矣』。諸臣退;上召回,諭以「毋黨同伐異,宜共修職業」!
戊申(?),趣錦衣衛上鄭鄤獄。
庚戌(?),翰林院修撰劉同升、編修趙士春各疏救黃道周,劾楊嗣昌;衛景瑗疏如之。
甲寅(?),工科都給事中何楷、試御史林蘭友又申救道周,遂降楷二級調用,蘭友降一級——尋謫道周江西知事、劉同升福建知事、趙士春簡較。
丙辰(?),以李待問為戶部尚書。
翰林院侍讀王鐸上言:『聞朝廷有撫和之議,不勝愕然!損雷霆之積威,修金繒之輕舉;臣之所大惑也』。時傳楊嗣昌、方一藻及太監高起潛密發黃金八萬、銀十萬講款。刑部主事張若麒乞錄當日召對語以示中外;報聞。
八月辛卯朔,洪承疇報陝西賊剿、降略盡。先是,賊自蜀還陝西,為龍安土司邀擊,賊奔潰。餘半出山谷,承疇勒兵以待,大敗之,乞降;各給免死票發原籍,仍檄郡縣各與安置:於是賊眾盡散。李自成獨乘騾日行六百里,走商、雒龍駒寨;至淅川老■〈犭回〉■〈犭回〉營,臥疾半年餘;授以數百人,仍攻剽。
丁酉,安定門火藥局復災。
癸卯,流寇自虹縣陷睢寧。
敕戒嘉定伯周奎、左都督田弘遇、右都督袁祐務並諭外戚郭振明等曰:『爾輩姻聯帝室、祿享天糈,唯有厚德養儉,以保身名。乃或蔑棄禮法,凌虐黎庶;人怨天怒,上干國法。即拊心自悔,嗟何及矣!我宣宗章皇帝「外戚事鑑」分別善惡,各有報驗,足示勸戒。特賜省覽,其共勗之』!時外戚張春等誑財虐民、厚徵子錢、奪人田宅子女,故有此諭。
癸丑,大學士傅冠致仕。
屬部哈喇等求款市,總督宣、大盧象升以聞。
九月丁丑,逮南京御史成勇。勇劾楊嗣昌不終喪制,忠孝兩虧;上怒,逮訊之。
先是,南京戶科給事中張焜芳劾前巡鹽御史史■〈范上土下〉侵鹽課事;時■〈范上土下〉已授太僕寺少卿,逮下獄。至是奏辨,兼言焜芳朋黨奸貪狀,不聽;奪焜芳等。
清兵約西人大舉,分入西協牆子嶺、中協青山口。牆子嶺險峻,因蟻附而上,三日夜始入內地,人俱困乏;竟無人襲擊之者。總兵吳國俊守牆子路,戰敗走密雲;總督薊、遼兵部右侍郎吳阿衡敗沒於密雲。初,監視太監鄧希詔誕日,阿衡及國俊等俱趨賀;聞警,倉猝而回,調禦失措,故及於難。清兵入牆子路,待青山之眾以越遷安、薄豐潤;遼東副總兵丁志祥、竇濬等來援,夜戰,清兵稍退,引而南下。
冬十月庚寅朔,戒嚴京師守備。徵遼東前鋒總兵祖大壽入援,留巡撫方一藻、朱國棟、陳祖苞分守。命總督宣、大盧象升以總兵楊國柱、虎大威進易州,其出左;且陛見。移青、登、萊、天津之兵出其右;檄總兵劉澤清以山東兵遏其前,高起潛為應援。
辛卯(原文為癸卯。或系癸巳之誤),召文武大臣及總督盧象升於武英殿,上問象升方略;對曰:『命臣督師,臣意主戰』!上色動久之,不懌曰:『朝廷未云撫,乃外議何遽信也』?象升因言『清勢甚盛,事機難料;或偪陵寢以震人心,或趨神京以撼根本,或分出畿南扼我糧道。我集兵備之,則寡發而多失;分兵四應,又散出無功。兵少不備、食少生亂,事皆可慮』!上壯之,命出與楊嗣昌議。象升甫言戰,嗣昌消阻齕□不能語,徒戒勿浪戰。象升徑起,別還昌平。
甲午,象升以兵三萬扼昌平。時清兵日南,不可遏;象升日召諸帥,約曰:『刃必見血、人必帶傷、馬必喘汗;違者斬』!令各選勁卒,期八月十五夜分四路襲營;高起潛遺書阻止。象升請分兵,楊嗣昌以宣府、大同、山西兵屬象升——號二萬;象升誓師於鞏華城,刻期赴□,即慷慨涕下如雨。嗣昌不能平,亦思有以阻之,奉命令赴通州就起潛,不應;嗣昌又促之,象升嘆曰:『嗣昌不過授意總監撓我師期耳』!恚甚。會嗣昌赴軍中,象升曰:『公等堅意撫款,獨不言城下之盟,「春秋」恥之!且象升握尚方劍,今日願唯唯從若議,袁崇煥之禍且立至!縱不畏禍,寧不念衰衣引紼之身,又不能移孝作忠、奮身報國;將忠孝胥失,何顏面立人世乎』!嗣昌色戰,既而曰:『公誤矣!誰言撫者』?象升曰:『周元忠赴彼講款,數日往來。其事始薊鎮督監受成於公,通國共聞;誰可諱也』!周元忠蓋瞽人賣卜者,善遼人;故遣之。清時亦以事重大,乃令瞽者講款,不信,欲斬;元忠乞哀,乃止。時上憂甚,嗣昌密奏曰:『臣惟不南耳。果盡南,不果捐數十城;我援師麇集,可使隻輪不返』。上善之。
壬寅,撤召孫傳庭、洪承疇入援。
甲辰,高起潛部將劉伯祿兵敗於蘆溝橋。
戊申,命諸大臣分守都門。
雲南道御史郭景昌因召對,言楊嗣昌調度失宜,並列太監高起潛備禦失策狀;上不答。景昌退,上書劾『嗣昌事小樂天之說起,而遂無事大畏天之心,致邊備日弛,將士觀望,互相欺飾。彼自謂有學有才,實一無膽無識之小人耳。蓋學不知盡忠竭孝,學之蠹也;才以供飾奸掩非,才之賊也。聞入口,魂魄墮地,手足無措;託言輕戰,必誤封疆!迨屢深入,失機位。況言未必入,今已至口矣;又言清無火器,今且載砲入矣。唯乞皇上立誅嗣昌,正其誤國之罪』!疏上,不問。
十一月辛酉,京師閉門自守。
癸亥,清兵〔□〕良鄉、高陽、涿州,向河間。自入塞,分四道:一趨滄灞,一趨山東濟南,一趨臨清,一趨彰德、衛輝。
丙寅,召對文武大臣,並召工部給事中范淑泰。淑泰曰:『今兵已臨城,尚無定議;不知戰、款何出』?上問「誰款」?曰:『外間皆有此議』。上深憂餉詘,寺丞戈允禮因言借貸;淑泰曰:『戎事在於行法;今法不行而憂餉,即雨金、雨粟,亦有何濟』!上曰:『朝廷之上,何嘗不欲行法』!大學士劉宇亮自請視師,上壯之;旋又自改「察閱」,上不懌。
以翰林院編修楊廷麟為兵部贊畫主事,赴總督盧象升行營。先是,廷麟上言:『陛下有大臣,無禦侮之才。高起潛、方一藻曰「當款」,嗣昌亦曰「當款」;吳阿衡曰「款必可恃」,嗣昌亦曰「款必可恃」。表裏煽謀,宣情泄弱,聞之咸有侮心。一旦東西合約,墻嶺失守,款之誤國遂至此極也!唯冀陛下赫然一怒,明正「言款」之罪。諭督臣集諸路援師,不從中制;其先在擇士,其次在據勢,其次又在用間。今事鮮任人,而耑任嗣昌聞人語戰色變。南仲在內,李綱無功;潛善秉成,宗澤隕恨!國有若人,豈社稷之福哉』!既改官從軍,象升謂廷麟曰:『〔□〕勢甚盛,官兵趣之,不返山陵,即追京師。我兵寡食乏,不戰,益輕我;如戰,必生他端。公為我往真定,與諸臣守,乞糧;我且悉兵,誓一死報國耳』
丁卯,清兵薄景州。太監劉元斌聞召,走德州。
清兵入高陽,少師大學士孫承宗死之。始,清兵攻三日,且退;凌晨,譟城下,守者亦譟。軍中某善兵法者曰:『此城易破也』!承宗被執,自經。子尚寶司丞鑰、貢士鉁等俱死,知縣雷之渤遁免。承宗,萬曆甲辰廷試及第;生平博涉群書,尤諳兵書。總理關邊時,整頓兵馬,按行險隘;用遼士撫西人,甚有功於邊疆。承宗既殉難,之渤宣言孫相故靳餉生變;當事惑其說,未卹。己卯,始復原官,予祭九壇,贈太傅。
己酉(?),清兵入衡水、武邑、棗強、雞澤、文安、霸州、阜城。
甲子(?),括廢銅鑄錢。
清兵薄德州,渡河歷臨清,分道:一趨高唐、一趨濟寧,合於濟南。
十二月辛卯,命大學士劉宇亮督察各鎮援兵。奪盧象升兵部尚書,仍同高起潛戴罪。初,欲以孫傳庭代象升,薛國觀、楊嗣昌奏「易帥恐緩期,不若留象升責其後效」。
乙未,吏部尚書商周祚罷。
丁酉,命洪承疇入援。時清兵連破平鄉、南河、沙河、元氏、贊皇、臨城、高邑、獻縣。
戊戌,賜孫傳庭尚方劍,總督各鎮援兵。
庚子,大學士方逢年罷。
盧象升戰於賈莊敗績,死之。象升所部兵不滿萬,而清兵分道至,勢甚盛。象升戰慶都,斬百餘級。總兵楊國柱、虎大威又接戰,殺傷相當。象升銳志合兵,將伺其隙夾擊之;而上督戰甚急,象升遂分兵援真定,身至保定決戰。至藁城,謂楊廷麟曰:『公回真定,力求高起潛相援』。起潛不報;去營近五十里,意引兵走臨清。象升將兵五千,乏食哀呼,莫之應。晨出帳,北向拜曰:『吾與爾輩並受國恩,患不得死,勿患不得生』!眾皆泣。於是拔營兼程至賈莊擊賊,射一騎殪之。清兵合圍,象升軍疾馳衝之,清兵退;象升曰:『今雖勝,彼必忿集乘我,慎勿怠』!明日,清兵突象升營;象升曰:『誰為我取彼者』?總兵虎大威馳戰,不勝,且卻;象升大呼曰:『虎將,今吾效命之秋也;毋自愛』!乃招後騎皆往,奮力督戰,身中二矢、二刃,猶號呼不已;馬蹶,遇害——年三十九。大威、國柱皆潰圍出。起潛聞之,欲西遁,皇遽還;東行二十里,植伏,師潰,僅以身免。大學士劉宇亮次定州,聞敗,仆地,遂入保定總督孫傳庭行營。而象升以嗣昌、起潛妒之,謂象升曰「實不死」;迨十五年,予祭葬,贈戶部尚書,諡「忠烈」。是役也,失亡萬計。部將千總張國棟趨報嗣昌,嗣昌欲增飾象升退卻狀,據以上聞;國棟不肯承。嗣昌怒,搒掠倍至;終不易,奮身曰:『死則死耳,誣忠臣為逗留,義實不忍』!初,象升與嗣昌爭事時,斥嗣昌為秦檜;嗣昌怒曰:『君其自為岳飛』!至是,果為嗣昌所陷云。
丁未,以總督兵敗,削楊嗣昌三級,失城各官余世名、鄭以誠、侯光國、葉夢熊逮下刑部論辟。
以御馬太監邊永清分守薊鎮西協。
兵部贊畫主事楊廷麟以盧象升事聞,上謂:『大臣陣亡雖可痛悼,但恨其調度乖錯』!蓋楊嗣昌中之也。太監高起潛懼並罪,遂諱象升死;嗣昌復遣帳下卒三人往,驗報死狀,切責之。二人因模稜以對;有俞某對復如前,竟杖斃焉。更命順德知府于穎覈之,穎曰:『日者從定州城外得尚書遺骸,雜刀中矢,血漬麻衣』。上設祭泣,軍民莫不雨泣。
清兵連入昌平、寶坻、平谷、薊、霸、景、趙、清河、良鄉。乙卯,入東昌。援師四集,俱觀望莫敢擊,中外切齒。丁乙,陷王田;知縣楊初芳降,諸生桑開基死之。